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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六章 神秘牛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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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。

如果是榊原豐在這裏, 他一定可以隨口便說出一長串不帶重覆的溢美之詞,誇獎她,讚美她,哄她開心。

但古河川一卻什麽也說不出來。

他第一次因為自己的口拙而感到些許懊惱。他想告訴她, 她讓他想到了春天拂過櫻花的和煦微風,夏天澄澈如鏡, 水光灩灩的山泉, 秋天漫山遍野, 艷麗欲燃的紅楓, 還有冬天靜謐純潔的雪。

而他是被風拂過的枝頭, 是沈浸在清冽山泉底部的石塊,是樹緊緊紮根的土壤, 是跪坐在室內的地爐旁,凝視著漆黑的木炭燃燒自己,火光在裂紋般的紋路中閃爍時, 默默傾聽紙門外雪聲簌簌的, 一個普通的人。

最終他只悶聲的說了一句:“加油。”

……

其他的幾人並不知道水野晴與古河川一談了什麽, 只知道他回來時, 已經恢覆了正常,並且在第二天, 提出了正式撤回對於木村泉、池田晟、江佐和子的制裁令。

榊原豐驚訝道:“川一,你還沒有奉她為主吧?這是她的命令嗎?”

“不是。”古河川一搖了搖頭,“是我自己的想法。”

見狀,姬路秀真和榊原豐都將視線投向了井伊政。

井伊政道:“可以告訴我們你具體是怎麽想的嗎?川一?你以前不是一直認為, 武士的榮耀不可退讓嗎?”

“武士的榮耀的確不可退讓,但是,我不想從武士變成鬼。”

榊原豐沒明白他的意思,他皺起了眉頭道:“你是說那個‘黃泉之主’的綽號?這個外號聽起來多帥啊!再說了,你什麽時候在乎這些不重要的人的意見了?”

“那不是我想要的。”古河川一微微皺了皺眉頭,“我想成為源賴光那樣強大的武士,而不想成為酒吞童子。”

源賴光便是童子切安綱的主人,那是一個傳奇般的武士。

井伊政道:“是晴跟你說了什麽嗎?”

“她說,童子切安綱是源賴光用以斬殺危害人間的鬼怪的守護之刀。所以現在的我不配使用它。”

“可是,”井伊政慢慢道:“川一,在源賴光討伐酒吞童子的故事中,他最終守護的,不是平民,而是士族。”

聞言,古河川一微微一楞。

他當然也很清楚這個故事。

然而從昨天開始,他就覺得自己似乎被裹在了一層泡泡裏——那種夢幻的,不真實的,讓人輕盈的感覺像是踩在雲上一般的感覺,讓他覺得世界都變得和以往不同了起來。

但此時此刻,井伊政像是拿著一根針,戳破了那因為昨晚與水野晴相處而生的溫存。

幻覺消失了,而現實和以往,並無不同。

“酒吞童子盜取錢財,哄騙女子,遭難的多是貴族,最終源賴光決定出手,也是因為他擄走了一位高官的女兒。”井伊政道:“源賴光守護的,是士族之道。你呢?”

姬路秀真和榊原豐對視了一眼,沈默著沒有出聲幹涉。

井伊政繼續道:“木村泉妄議士族,言行極度冒犯,池田晟和江佐和子出聲維護,是同樣惡劣的挑釁行徑,他們的制裁令不能撤銷。”

“……我需要一點時間思考一下。”他們四個之間,雖然沒有嚴格的上下尊卑,可一直以來,都是井伊政一錘定音。

古河川一露出了混亂的神色,遲疑道:“至少這段時間,如果還有新的制裁令下達,劍道部不會再執行送達任務。”

井伊政盯著他瞧了一會兒,大約也不想把他逼的太緊。

他點了點頭道:“可以。川一,你是意志堅定的武士,我相信你不會被女人輕易左右。”

古河川一沒有回答。

他又開始如往常一樣,每天定時擦拭起了自己的愛刀,只是凝視著童子切安綱的目光,卻與以前有所不同。

他偶爾會保養著保養著,便停下動作,雙眼失去焦距,陷入沈思——他思考著童子切安綱和酒吞童子的關系,思考著源賴光與士族平民的關系,思考著所謂的守護之道,思考著武士的尊嚴,思考著以前的所作所為,究竟是不是已經誤入歧途,偏離了道路……又或者,其實現在水野晴,才是真的在將他引導向錯誤的道路?

……

慶篤學園的女子薙刀部部員很少,一部分是因為武家女子中,堅持習武的人數已經不多了,二來是薙刀本身,也不如劍道,弓道,空手道,柔道之類有熱度。

但女子薙刀部的部長還是有些水平的。她的母親便是一位薙刀流派的繼承者,因而自小便接受了嚴苛的薙刀教育。

一開始,大家聽說水野晴想要接受女子薙刀部部長的指教,都以為她要故伎重演——就跟挑戰弓道部的部長一樣,先示之以弱,然後一鳴驚人。

因而女子薙刀部的部長拒絕了好幾回,只同意在她自己的薙刀沒有送到之前,借她薙刀和場地訓練。

可和古河川一談完之後,宋簡沒有了捷徑可選,只能死磕。

她又纏住了女子薙刀部的部長,軟磨硬泡了好久,才終於讓對方無可奈何的同意了與她對練。

因為弓術比賽時表現的太過驚人,不少學生都以為,水野晴絕對是個武技天才,所以薙刀也一定舞的出神入化——理所當然的就把她架的這麽高,讓宋簡頗為無奈。

而直到真的交上了手,女子薙刀部的部長才輕“咦”了一聲,發現水野晴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強。

可一開始,弓道部部長也是這麽覺得的!

部長不敢松懈,嚴陣以待的最終結果,就是每次對練結束,宋簡的雙手雙腳都酸軟無力的累到沒法用力,得在休息室裏癱上好一會兒,才能站起來。

池田晟會在外面等她結束,等她換好衣服出來,便送她回家——回酒店。

江佐和子本來也想留下陪宋簡,但是被宋簡和池田晟一起趕回了家——她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浪費,她得努力學習!

直到一周之後,宋簡面對女子薙刀部部長的全力進攻,還是只能勉強招架的時候,她才有些驚訝道:“你的薙刀水平真的只有這樣?”

宋簡哭笑不得道:“部長大人……我從一開始就說過我並不精通薙刀了呀。”

但對方更愕然了:“那你還敢去挑戰古河大人?古河大人的劍要比我的薙刀更強更猛。”

她原以為宋簡不知道古河川一的劍道有多強,所以想著,這時有自己做對比,應當也會有個大致的概念了。

可是宋簡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,沒有變的慌亂,沒有變的緊張,也沒有顯得驚訝。

她只是有些無奈的笑著。“我知道的。可是,一天有一天的積累,等到正式比賽那天,我總能有些進步吧?”

的確,慢慢的,薙刀部的部長也感覺到,宋簡已經漸漸習慣了與人交手。她的動作不再變形,招式的連接也變得更加流暢,步伐變化也更加從容熟練。

而薙刀部的訓練,也吸引了許多學生,可和當時在弓道部圍觀完後,都一副激動振奮的樣子,說“太強了!”不同,在薙刀部圍觀完後,這些觀眾們都是一副略顯恍惚的模樣。

因為人多實在擠不進去的後排學生好奇的問道:“怎麽樣?很強嗎?”

“很……”有幸能擠進前排看清的學生,都是一副表情微妙的樣子,“……很,美。”

而在這些聚集而來的學生中,偶爾會有一輛牛車靠近——那是戲劇社的牛車。

沒錯。

為了有“牛車”這個道具,他們親自養了一頭牛,車廂也是特別定制的,和古代貴族們出行的牛車幾乎一模一樣。戲劇社的社長最喜歡有事沒事就穿著十二單衣坐在這輛牛車上,在學校裏慢慢溜達。

和國內古代一般是乘坐馬車不同,瀛洲的古代士族認為牛車更加沈穩優雅,更顯格調風度。

一開始有人以為是戲劇社的社員過來湊熱鬧,後來才聽說,是劍道部的人把牛車借走了。

那以後,人們再來薙刀部圍觀的時候,若是在角落一隅看見那輛牛車,便不免竊竊私語一番,小聲的討論,究竟是誰在上面。

有人猜是古河川一來打探軍情,但大多數人都反對,認為以古河川一的實力和驕傲,不可能做這種藏頭露臉的事情。於是也有人猜是榊原豐——憑他的性格,他不是做不出這種有些異想天開的事情,更何況,戲劇社的社長是位漂亮的女性,和他據說曾有過一段暧昧。

沒人猜姬路秀真和井伊政會單獨坐在裏面,但有人猜禦四家可能都在那輛牛車上,就是為了看看,究竟是哪些學生來看水野晴訓練,然後把這些學生都當做她的支持者,事後要通通制裁。

這個消息一出,圍觀的人數頓時銳減,大家都不敢靠近了。

而牛車是劍道部借走的,車上的人自然只能是古河川一。

可他來了,卻又一直呆在牛車裏,最多只能隱約聽見宋簡和薙刀部部長對練以及說話的聲音,叫榊原豐簡直摸不著頭腦他到底想幹嘛。

於是這一次,他跟著他一起過來了。

見連續好幾天,都沒人敢再來圍觀,榊原豐悶笑道:“你看你,連臉都沒露,就把那些人嚇成這個樣子。”

“……”

古河川一默默的閉上了眼睛,一如前幾天那樣,只是傾聽薙刀部內傳來的刀劍相交聲。

他如今已經分得清哪一聲是宋簡發出的,甚至還能聽出她是在攻還是在守。

見狀,榊原豐皺著眉頭奇怪道:“我還是搞不懂,你要是想見她,幹嘛不下去見她?你要是不想,幹嘛又總是過來?”

“對決之前,怎可輕易窺視對方的武技。”古河川一眼睛沒睜開的回答道:“實在無禮。”

而榊原豐沈默了一會兒,忽然道:“你喜歡水野晴嗎?”

古河川一猛地睜開了眼睛,“什麽?”

見狀,榊原豐心中似乎已經有了答案,他認真的看著他,重覆了一遍道:“你喜歡她嗎?”

古河川一皺起了眉頭道:“她和政有婚約。”

榊原豐卻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膀:“可是,心是無法被這種東西束縛的。”

他道:“如果她喜歡你,你也喜歡她,我會支持你。”

“……不。”

“‘不’是什麽意思?”榊原豐困惑的歪了歪頭,“你不喜歡她?不可能吧,你這個表現簡直明顯不對,還是說她不喜歡你?可是你要是喜歡她的話,她不喜歡你就去追唄。”

“不。”古河川一垂下眼眸,堅持道:“婚約是責任,一旦建立,就不可分離。”

戀愛自由主義者的榊原豐受不了了,“我的天,你到底是哪個時代來的老古董??要是水野晴喜歡你,你覺得她嫁給政會幸福嗎??你喜歡她,看著她嫁給別人,你幸福嗎??明明只要解除一個本來就不是什麽正式約定的婚約,你們兩個就都能幸福,政也可以找到更適合自己的人,你幹嘛死磕著這個婚約不放?”

“婚約和喜不喜歡無關。”

“那和什麽有關?”

“婚姻是家族關系的延伸,是兩個家族的聯結,喜不喜歡,並不重要,因為這是責任。”

“我可不會迎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。”榊原豐厭惡古河川一這種傳統的婚姻觀念,他也絕不接受明明互有好感,還非要壓抑隱忍到死也不說出口。

人生在世,就活一次誒??不及時行樂,浪費的時間可永遠也補不回來了。

他皺起了眉頭,決定給這位冥頑不化的好友一點教訓,又或者……一點幫助?

他要去故意接近水野晴,他倒要看看,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和他關系親近的時候,古河川一能不能忍住。

他要是連水野晴和自己稍微親近一些都忍不住,榊原豐倒要看看,他憑什麽現在這麽堅定的堅持,水野晴即便和井伊政締結婚約他也不會出手?

“你要是不出手,我可就出手了。”榊原豐道,“我可不在乎她和政的婚約——別說還沒正式訂婚呢,訂婚了照樣可以改變心意,結婚了也照樣可以離婚,你可不要後悔。”

古河川一皺起了眉頭,瞪了過來,“別做無聊的事情。”

“無聊不無聊,以後就知道了。”榊原豐微微一笑,卻聽見薙刀部裏的對練聲不知什麽時候,已經安靜了下來。他朝著車窗外看了一眼,挑了挑眉毛,“哎喲,我還沒出手呢,她好像已經有男朋友了?”

卻見水野晴已經換好衣服走了出來,池田晟在她身旁幫她拿著書包,而走著走著,見四周無人,她便歪歪斜斜的倒在少年身上,苦著臉嘟嘟嚷嚷的撒嬌:“晟君,我好累啊……我走不動了……”

池田晟被她那嬌嬌軟軟的“晟君”喊得耳尖有些發熱,不由得有些無奈道:“……你挽著我的手臂靠著我走?”

“嗚——”水野晴發出了一聲,明顯聽得出非常心動,卻又不得不忍痛拒絕的心酸,“會被人看見的。嗚嗚嗚嗚。”

她是知道這是她的主角受姐妹,可在別人眼裏,他們這麽親密,估計又要傳出什麽緋聞了。

唉,池田晟這個主角受,現在看起來太像是直男了。大概是因為他還沒有和井伊政碰撞出火花,所以隱藏的gay氣似乎依然還在沈睡之中。

要是可以的話,宋簡恨不得讓池田晟把自己直接背出去,然後放在自行車後座上,一步路都不走直接回家。

但不行……如今慶篤學園裏的學生雖然大部分應該都已經離校了,可還有些人有社團活動,在人前,宋簡還是得努力保持水野晴武家大小姐的形象。

快要走出薙刀部的時候,她堅強的挺直了脊背,不再如柔弱無骨的藤蔓一般,恨不得纏在池田晟的身上。

“哇哦!”因為停在一個比較遠的角落裏,宋簡和池田晟都沒有註意到這邊的牛車,榊原豐興奮道:“什麽啊,我還以為她就是個長得好看,但性子沈悶的女孩子呢,沒想到撒嬌的樣子這麽可愛!我喜歡會撒嬌的女孩子!”

他掀開門簾,看起來就像是準備跳下車去追水野晴,但“咚!”的一聲,童子切安綱的劍鞘便狠狠地捅向了榊原豐身旁的車壁,嚴厲的擋在了他的面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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